改造24十六章(六—十)
十六章(六—十)
(六)
自打赵海当了队长,队里减少了高粱的种植,增加了玉米的种植。因为玉米比高粱产量高,上交公粮是按数量而不是品种。可这样一来,社员就吃不上高粱米了,改吃玉米了。吃苞米磴子知青有些吃不惯,所以只好吃玉米面。玉米面贴饼子还挺好吃。就是磨玉米面费事。队里只有一盘磨,大家都要用就得排队,一家磨完了下一家再磨。有时白天排不上队就晚上去。这样一来,队里的磨差不多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有人用。
户里的人轮拨去碾房磨玉米面。今天轮到童林了。吃完晚饭他就到了碾房,发现已经有人占了,是赵海媳妇。董林只好在一边等着。这时候不能离开,你一离开说不定就有人插进来,还得费口舌争竞。
赵海媳妇今天穿的是一个薄薄的小坎,白净的胳膊和脖子都露在外。这个娘们据说是从辽宁海城嫁过来的,所以和这村的女人不太一样。她长得白净净的脸,细细的弯眉,大大的眼睛,
眼睛里就像汪着一兜水。她的嘴有点大,可嘴唇老是红得那么鲜亮。本来她梳着两条辫子,但今晚头发就散着没梳。平时她走路总是挺着胸,把一对本来就显大的奶子挺得高高的。这里的男人们都暗地里叫她骚货。其实她知道,却毫不在意。可就这么一个风流娘们嫁到这两年多了,肚子却一点动静都没有。要是本地娘们,结婚几个月就能挺出大肚子来。是不是赵海这小子不行?村里的人都在瞎猜。
碾房的南墙地上有人给铺了一些蒲草,就是预备给磨面的人歇脚神腰的地方。而磨盘则堵着门口。此时,赵海媳妇跟着驴屁股后边不停地用笤帚扫着磨盘上的玉米面。童林就坐在南墙根蒲草上静静地等着。他不爱说话,有点腼腆。所以就没和赵海媳妇搭腔。倒是赵海媳妇,一边干活一边不时地一眼一眼剜童林。童林也感到了,装不知道地把身子扭在一边。
夜深人静了。村民睡觉都早,九点多钟外边基本就没人了。赵海媳妇忽然把笤帚一扔说:“哎呀妈呀该歇会了,累死我了。”说着就一屁股坐在了童林的旁边。童林下意识地把身子挪了挪。
赵海媳妇开口问童林:“你们从北京来这嘎达习惯不?”童 失说村林谨慎地说:“两年多了,早习惯了。”赵海媳妇说:“我可不
习惯。这是啥破地方啊。到处都是土。这里的老乡也土的要命,哈也不懂。”童林没搭理她,心里却有点紧张。赵海媳妇忽然对童林说:“你帮我看看,我背上是不是有根头发,刺闹死了。’说着她掀开了自己的衣服,把白光光的后背亮在童林眼前。童林看了看说:“没有头发呀。”“那你给我挠挠,快溜儿地。”童林不知所措地伸手给她挠了挠。“这边,这边,再往下点。”童林就按照她说的给她挠。没想到赵海媳妇忽然一下把童林的两只手攥住了,顺势按在了自己的奶子上。童林的脑子里轰的一下就是一片空白。赵海媳妇按住童林的手在自己的奶子上一通揉搓,童林就像醉了酒一样,既兴奋又身不由己。赵海媳妇又背过一只改造手,伸进了童林的裤裆。童林傻了,不知道她要干什么,嘴里说着:“你要干嘛?你要干嘛?”赵海媳妇说:“你刚才摸了我的了,我也得摸摸你的。”赵海媳妇一边说,一边进行着手里的动作。童林觉得身子变得软软的,一点力气也没有了,可心里却咕咚咕咚地直跳。赵海媳妇的手加快了速度。忽然,童林觉得有一股力量要爆发出来,他一下死劲地抓住了赵海媳妇的双乳,火山终于爆发了!
赵海媳妇抽出了自己的手,上边黏黏糊糊地沾满了秽物。她满意地笑了,说:“大兄弟真是一只小公鸡啊。”
此时童林还不清楚自己干了什么,只觉得自己可能惹祸了。他一下从地上窜了起来,面也不磨了,一溜小跑就回到了户里。
(七)
村里丢人了,童林不知去哪了。所有的人都纳闷。童林是个离蔫巴巴老老实实的一个孩子,平时和谁也没过节,怎么会突然失踪了呢?这可急坏了白队长。因为不管怎么说,童林也是这个村的一员,更何况还是北京知青。所以他马上吩咐让几个村民出去在附近找找。这时马官把白队长叫到了一边。
原来,童林和赵海媳妇的事马官看见了。马官是负责喂马的,住在马棚。俗话说“马无夜草不肥”,所以,每天半夜马官得给马喂一遍草。这天他刚给马喂完草,就看见磨房还亮着灯,心想,谁这么晚还磨面哪?就走过去随便看了看,正赶上赵海媳妇拽着童林的双手在她的胸上揉。马官看到的是童林从背后抱住了赵海媳妇。马官一下就缩回了头。他这么大岁数了,见得多了。这种烂事他懒得管。于是他就悄悄地回到了马棚。其实这事他根本没往心里去。可是一听说童林失踪了,他一下子觉得事不好,弄不好得闹出人命,所以就一五一十地把他见到的情况眼白造 队长说了。白队长一边吩咐马官,此事不要跟别人说。一边派人
去叫赵海媳妇。
白队长寻思着,难道他俩真发生了关系?童林害怕出事就跑了?不能啊,童林他爸是农科院的土壤专家,他的儿子怎么会干出这种下三滥的事呢?平时看着童林是个规规矩矩的学生,甭说干这事,就是跟女社员说句话都脸红,他绝对不会干出这种事。可马官也不是打谎的人,他说看见了就一准是真的。思量来思量去,白队长心里有谱了。问题一定出在赵海媳妇身上。这娘们让人一看就有一股骚气。
赵海媳妇来了。白队长把队部的门关严了。赵海媳妇先发话了:“队长找我有什么事?”白队长板着脸说:“你老实说,你和户里的童林干了什么事?”赵海媳妇说:“我跟童林?会有啥事呀?”白队长厉声说道:“还不老实交代,有人都看着你们干的事了。”赵海媳妇一听就急了,说:“这是谁这么烂嚼舌根子,你把他叫来,我跟她对质对质。”白队长说:“你知道吗,为这事童林都不知跑哪去了。万一出了人命你担得起吗?”赵海媳妇仍然一口咬定:“他跑哪去我管不着。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。”
正这时,赵海来了。进门后说:“啥事呀?”白队长问他:“谁让你来的?”赵海说:“有人告诉我白队长把我媳妇找去了。我觉得奇怪就过来看看。”白队长说:“没啥事,就是打听点事。”赵海说;“你别骗我了,才刚我在门外都听见了。”他转而问他媳妇:“你跟童林到底咋的了?啊?”赵海媳妇被赵海的问话激怒了,说:“我跟童林发生关系了,咋的?”赵海听不出来媳妇的意思,还是追问:“是不是他强迫你了?”赵海媳妇冷笑了一下说;“他还是一个雏,哪懂这个?是我引诱他的。他把我干了怎么着?你就想听这个吧?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。行,要力官司我攀着,要离婚我等着,反正我也过够了,随你怎么办 改吃。白队长才知道,这娘们不仅是个骚货,还是个泼妇。白队 造长让赵海出去了。他心里也大概其知道了事情的脉络。他放缓声音问道:“你好好说,到底你们发生没发生关系?如果是童林强迫你发生了关系,那他犯的就是强奸妇女罪。如果是你引诱他发生了关系顶多是个通奸罪。”赵海媳妇说:“队长你说哪去了,我俩没发生什么关系,我就是用手把他给弄出水来了。”白队长这回觉得她说的一定是实情,就用手指着她说:“你呀你呀,你还知道什么叫磕修不?家有老爷们还不够整的还撩扯人家小伙?这下可好,你把一个好端端孩子给槽践了。那孩子肯定是不懂这种事,以为自己闯祸了,吓得跑了。也不知道他跑哪儿去了。真让人不放心。”赵海媳妇说:“那就往他家发个电报问问呗。”白队长说:“你闭嘴吧。这事不用你操心。你以后管好自己,别再干这种缺德事了,去吧,去吧。”白队长冲她摆摆手。
(八)
这些日子集体户净出怪事了。童林莫名其妙地失踪,到现在还没有下落,黑妮又被县公安局带走了。
晌午,社员刚下地,县公安局的吉普车就开进了村。公安局的警察找到白队长,说要找黑妮了解点情况。白队长就派人到地里把黑妮召唤回来了。警察和黑妮说了几句话,黑妮就上了汽车跟着走了。
这又引起了老乡们的猜测。都觉得黑妮一定是犯什么大事了,不然怎么公安局的会找她呢?也有人说,不像。她要是真犯事了,警察应该是逮捕她,逮捕应该给她带上手捧子。可她走的时候是自己轻松地上的车,一点紧张的模样都没有。还有人说,她一定是和某种事有牵连,警察是叫她去作证,或者是了解情况。反正是说什么的都有。
黑妮有名有性。可是大伙习惯叫她黑妮。因为她长得黑,又长得很漂亮。所以黑妮这个名既简约又贴切。
黑妮是从别地儿转到这的,她转来没几个月。连仓一见她就觉得她像是吉普赛人。因为她长得和电影《巴黎圣母院》里的爱丝美拉达差不多。准确地说,她的皮肤不是黑色,而是棕色。她的眼睛大而明亮,鼻子不大却尖翘。小嘴也很红润。长腿细腰线条匀称。
因为她是从别处转过来的,所以这里的同学对她都不了解。比如她过去是哪个学校的?她是什么出身等等,都一无所知。她也知道自己是外来的,所以就尽量收敛自己,和谁也没有过节,和谁都保持一定距离。老老实实上工,踏踏实实干活。可就这样还是出事了。还是出事了。
俗话说,木匠斧,瓦匠刀,跑腿的行李大姑娘腰。这都是别人不许随便乱碰的。尤其是女生,每个人的被褥就是自己的一块领地,任何人都不得侵犯。可这一天,有个女生发现自己藏在 系。枕头里的50块钱不见了。这还了得!50块钱可算个大数。谁干的?几乎所有的女生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黑妮。黑妮吓得反复说“不是我,不是我。”有人说:“既然不是你你紧张什么?”。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,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。什么事就怕不清不楚不明不白。打那天起黑妮被女生彻底的孤立了。谁也不跟她说话,谁也不跟她搭伙,连上茅房都没人跟她一起去。这种孤立的做法比杀了她还难受。用老乡的话就是“臭着她” 。这是一种不动拳脚的心理惩罚。黑妮无可奈何,只好忍着。
吃晚饭的时候,黑妮回来了。有人就憋不住地问她:“怎么了?警察叫你去干什么?”黑妮本不想说什么,可又觉得大家是在关心她,就讲出了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故事。
黑妮的爸爸在她两岁的时候叛逃到国外,她们家立刻被定为现行反革命家属,不仅被注销了北京市户口,而且被轰到了北京改造是着区。黑妮没跟她妈走,而留给了她姨。她姨独身一人没孩子,就把她当自己的孩子养了。可她姨是个卖冰棍的,收入极长,可以想象她们生活有多困难。黑妮上完小学就没再继续上学、她姨怕她出去学坏,就天天带着她推着冰棍车在街上卖冰爱。那时她长得又黑又瘦,头发总是乱蓬蓬的。
文化大革命开始那年,她姨得了绝症,也没钱治,后来就死了。她姨一死,她就断了经济来源。为了吃饭,她和一帮小流氓在一起瞎混,常常饥一顿饱一顿,生活也没个保障。后来她听说学校的学生都报名下乡,就去街道报了名, 去了山西插队。
在山西的几年,她总挨欺负。因为她属于社会青年,所以就被人瞧不起。更严重的是,那里的男生都把她当成“马子”,随便挤兑她侮辱她。她几次都不想活了,可又没有自杀的勇气。后来实在不想在山西呆了,就托人转到了东北。
没想到这次日本田中首相访华,黑妮的爸爸随团来到了北京。地爸到了北京当然要寻找失散的女儿。经公安部的努力,很优就找到了黑妮。县公安局叫黑妮去就是为了核实一下她的身,幸亏她还保存着她爸爸给她留的信物—一半个玉佩。要不她都不认识施爸。她爸走时她根本不记事,爸爸长什么样她根本不知道。
黑妮讲完了就哭了。
大伙劝她说,你这回好了,你爸准能把你调回北京去。
黑妮说,是。我现在就收拾行李,明天就回北京。
(九)
黑妞走了。童林回来了,像没事人一样蔫不溜地回来了。他第一个碰上的是张力。张力把他拽到一边小声地问他:“这些日子你去哪了?童林说;“我去天津我大姐家了。怎么了?0查 张力说:“怎么了,你跟谁也没打招呼就突然消失了,你知道多少人为你着急吗?都以为你出事了呢。”童林说:“咳,这事赖我。是这么回事。我姐来信说给我找了个工作,我就打算去看看。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呢,所以我不想让大家知道。”张力说:“那你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呀?”童林说:“因为我临时决定走的。再说,又不是回家,用不着带什么。有钱买车票就行了。”张力觉得童林说得也是那么回事,又追问了一句:“你大姐给你找的什么工作?”“是天津新开发的一个油田。”“你去吗?”“我没同意。”“为什么?”“我不想干油田的工作。张力听了说:“你没去油田正好,你现在赶紧去找白队长,他正找你呢。”童林问:“什么事?”张力说:“你就快去吧,见了白队长就知道了。”
童林找到了白队长。白队长一见他就乐呵地说:“你小子!
来啦?好啊,回来就好,回来就好。”白队长从兜里掏出来一纸,说:“这事一张报名表,是白城农研所的报名表。人家只一个人,我寻思你去正合适。本来你们户抽谁去哪我都不管,们自己商量着办,可就这个指标我给占上了,让他们谁也别抢。给你留着。你爸就是搞农业研究的,你去不正合适吗?你回来为正是时候,再过两天报名表就过期了。你赶紧收拾你的东西,用天去报到吧。”
童林一下觉得福从天降了。没去油田看来是正确的。农研所这工作正是他想去的地方。
其实他不知道,白队长此举是一举两得。童林和赵海媳妇的事在村里传开了。其实这种事在村里不算什么事,比这花花的事有的是。可这事对童林的影响极坏。董林的失踪,白队长不太着急,因为他觉得童林肯定能回来。关键是童林回来以后怎么应对村里的风言风语。这回好了,正好有个好工作,让童林离开这,什么事都会烟消云散了。
白队长一直认为,童林是个好孩子。好孩子就应该有个好出以迪路。
连仓进工厂以后基本上一个星期就回户里一次。因为他觉得户里就是他的家。再说,他在县城的工厂,县城离村里才30里地,而且每天一早一晚有两趟火车往来,所以他回户里非常方便。他每次都是星期六坐晚上火车到村北边二里地的小站下车,沿铁路向南走二十分钟就到村了。他现在是学徒工,每月开22元。虽然不多,但总算手里有了活钱。他每次都不空手回户,不是买几盒烟就是弄瓶酒。他觉得自己挣钱了,不能忘了弟兄们。
今天是星期六,他又回户了。
吃完晚饭,黄莉莉找他,说出去赔她走走。连仓虽然觉得有点诧异,但还是跟着黄莉莉一起出去了。
今天大概是农历十五,皎洁的月光给大地涂上了一层银色。他们沿着公路走了一段,找了一个合适的土坡并排坐下了。虽然是夏末,但这里的晚上还是有些凉气袭人。坐下后,黄莉莉就冲连仓说:“抱抱我。”连仓像是没听懂,问道:“什么?”黄莉有说:“笨蛋,这你还不懂?”连仓这才试探似的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揽在了黄莉莉的身后。黄莉莉说: “紧点。”连仓把手紧了一点。黄莉莉说:“再紧点。”连仓又紧了一点。黄莉莉忽然连仓的手扒开了,说:“算了吧。真没用。”连仓不知道自己错了什么 有古尴桥 说,“你今天找我出来就是为这个吗?”
黄莉莉说:“什么都不为。跟你说点正事吧。”连仓说:“什么正事,我洗耳恭听。”黄莉莉说:“你想没想过把咱们户里的事写成小说?”连仓说:“我?我哪有那本事呀?”黄莉莉说:“怎么没有。你上学的时候作文就是全班第一。你还读过那么多的世界名著,你还有切身的生活体验,完全具备写小说的条件。”连仓说:“不行,我觉得我不会编故事。写小说全指改 着编故事呢。”黄莉莉说:“干嘛要编故事呢?就咱们户发生事造 都可以写成小说。我敢说,咱们户的每一个人的事都能写一篇小说。”连仓说:“继续讲下去。”黄莉莉说:“比如柳英,为报父仇千里追踪。除掉恶人万里逃亡。比如董一,出神手治好疑难病症,挎医箱服务十里八村。再比如张力,为救村民果断出手为人仗义深得人心。还有白杨,爱心教学情如父母,关键时刻奋不顾身。还有童林,黑妞。哎呀,我数都数不过来了,你怎么说没有故事呢?”连仓说:“既然你肚子里有那么多可写的故事。你怎么不写呢?”黄莉莉说:“我可不行。第一,我没有你那么好的文笔,第二,我也没有那个心思。”连仓问道:“你现在的心思是什么?”黄莉莉毫不掩饰地说:“我现在就想有一个好男人搂着我。有力的臂膀,宽阔的胸膛。我身在其中才能有安全感和幸福感。”连仓说:“我明白了,那个男人肯定不是我。”黄莉莉说:“不瞒你说,大鼻子搂过我。他很有男人的气质,但是有些粗鲁。赵海也楼过我,他有些猥琐。你确实不行,比起他们你只能算半个男人。就是你将来写小说也绝对没有男人的气势。你阳气不足,写出的文章也肯定没有力道。”
黄莉莉毕竟是连仓比较亲近的同学,对他的了解非常到位。
(十)
写小说?连仓以前想都没想过。因为他觉得,写小说都是天才大作家的事,而他连高中都没念完怎么能写小说呢?不过细想想还是可以的。黄莉莉说得有道理。户里发生了那么多事,哪件事都有点传奇色彩。如果能把这些事加以编纂还真可能就是小说。比如黄莉莉说的柳英的事,她爸爸文革时被造反派打死了,她一心想报父仇,千里追踪打人凶手,最后除掉了恶人。可是不对呀,柳英的行为不是阶级报复吗?打死她爸爸的人是恶人吗?造反派可是革命小将,斗争她爸是革命行动,怎么能以牙还牙呢?可是在民间,都把为父报仇视为壮举。“杀人偿命,欠债还钱。”这是天经地义的道理。想到这,连仓又想到了他的小学同学白玲玲。在他的印象里,白玲玲是一个文静庄重的小姑娘。可是连仓亲眼看到过白玲玲揪着女老师头发时的狰狞面孔。这两个形象是一个人吗?难道世上真有“两面人”?书上的“两面人”前边看是谦谦君子,背后看就是恶煞凶神。或者说人的内心都有善的和恶的种子,当环境温度适合“善种”生长的时候,其人就表现为善,当环境温度适合“恶种”生长的时候,其人的恶就露出来了。再或者说,人总是在变的,是不同的环境条件改变了人.那么,到底是什么环境和条件把文静静的白玲玲改变了呢?柳英的仇和恨又是因为什么产生的呢?
哎呀想到这些,连仓的脑子又乱成了一锅粥。不行,这些问题不弄清楚就没法写什么。因为没弄清楚,就有可能一下笔就是错的。而观点错误的小说就是大毒草。这一点中国人都知道。
厂里仍然在批林批孔,后来还加上了一个批宋江。连仓不明白宋江和现在有什么关系,批他有什么用。于是他就用心地看报纸上的有关文章。过去在村里,报纸和书籍是绝对看不到的。这些知青获得消息的唯一来源就是半导体收音机。而收音机又特别费电池,老得去供销社买。后来嫌麻烦,索性连半导体也不听了。这才是“两耳不闻窗外事。”可进了工厂就不一样了,起码还能看到报纸。厂里有报刊栏,在那可以看到近期的报纸。
每星期六下午,工厂都停产学习,搞大批判。厂里的副书记叫胡奎。这名好记,和样板戏里的胡传魁只差一个字。胡奎是行伍出身,据说曾参加过解放战争。他长了一副西瓜式的圆脑袋,满脸的大麻子。每次学习都是他领着学。其实就是他给读读报纸,接着再文不对题地瞎侃一顿。反正工人们都听惯了,他瞎佩什么都听着。这天他读报纸读到“要学习鲁迅痛打落水狗的精神”时,忽然问了一个问题:“你们谁知道鲁迅和周树人是不是哥俩?”所有的人都感到莫名其妙。他见没人回答就点了连仓的名:“你说说看,他们是不是哥俩?”连仓忍住笑,一本正经地说:“是,他们是哥俩,而且是亲哥俩。”会场的人都笑了。胡奎不知道大伙在笑什么,也跟着笑了一下,继续读报纸。
散会了。胡奎把连仓叫到了办公室,脸色阴沉地说:“你刚才是什么意思?是不是笑话我没文化?”连仓说:“没有啊。”“什么没有,别人都告诉我了,鲁迅原名就叫周树人,你怎么说是哥俩呢?”连仓说:“书记,是您说鲁迅和周树人是哥俩的。”“我那是问你呢,你怎么能胡弄我呢?”“我没胡弄您,我是顺着您说的。其实他们到底是一个人还是哥俩我也不太清楚。”胡奎的气似乎消了一些,说:“你以后得注意,你什么出身不知道吗?再不老实还给你办学习班。”连仓连连说:“以后一定注意,一定注意。”赶紧就坡下驴,退出了办公室。
走出了十步以后,才回过头冲办公室吐了一口吐沫,学着阿q的口气说道:“呸!老子又让儿子给训了,妈妈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