改造1第一章(一-------五)
关于《改造》的写作
“路边的小花不会因无人欣赏而不开放。”不知这是哪位名人说的格言。哦,想起来了,这是我说的。
我是一介平民。从出生那天起一直到老也没跳出平民的圈子。因为我的骨子里和血液中都被注入了平民的基因。所以我必然要为平民说话,为平民代言。
我们这一辈是和共和国一同出生一同成长的一辈。我们经历了特殊的年代,以后不会再有的年代。所以我们有责任把这个年代的事告诉后人。这就是我写《改造》的初衷。
这篇小说为什么起名叫《改造》呢?因为我觉得我们这辈子老是不断地被改造。时局左一下右一下,我们就跟着一起左一下右一下。直到老也还是一头雾水。这就是平民,这就是平民的悲哀。
既然是为平民写作就应该采用平民容易接受的写作手法。我采用的是《清明上河图》式的平面展示手法,或者叫“写实主义”。还是属于现实主义范畴。
说到现实主义,我得多说两句。现实主义发展到现在已经发展到悬崖的边缘了。再往前走一步便是自我毁灭,某人的“魔幻现实主义”就已经失去了现实主义的本质,所以现实主义应当有所回归,我一向坚持平民文化,我甚至认为中华文化就是平民文化。我认为文艺作品的最低标准就是让人看得懂。如果让人感到看不懂,不管他得过什么奖也不是好作品。五四时期就提倡过大众文化,到今天仍然要坚持。
改革开放给文学也提供了新的理念。网络时代更应该有所创新。以前的文学创作理论窠白都可以打破。本来就“文无定法”。文学欣赏的口味也多种多样。我相信,只要是完成的作品就不会没人喜欢看。
引子
据说3000年前,北京永定河改道,大水从现在的八宝山以北南下,过衙门口向东到大会堂西侧,又向东南流到龙潭湖,继续向东南流去。大水所到之处,冲出了大大小小的扇面形的河沟,也留下了一个个的水坑、水洼。后来,永定河又改道,在京西直向南流了。而原来的那些河沟、水坑、水洼就都干涸了。于是智慧的人们依形傍势地盖起了房子,演变成了居民区。至今,那一带的地名还保留着历史的痕迹。南深沟、北深沟、芦草园、河泊厂、水道子、龙须沟、金鱼池、龙潭湖。我的故事就发生在河伯厂。
河伯厂位于崇文门外,水道子以北。应该叫河泊场。因为这里的地势比周围的胡同都低,显然过去曾是一个大水坑子。河伯厂虽然也叫胡同,但和其他胡同不同,不是窄窄的一条巷子,而是一个东西一里南北一里近似正方形的一个居民居住区。这里居住着几百户居民。俗话说南贫北溅,这里居住的大部分是普通平民,市民,穷人。虽然这里也有几个大户人家,但也都是时运不济的破落户。
沧海桑田。没人的地方成了居民区,就会演义出形形色色的众生相。于是,我把镜头对准了他们。
第一章(一-------五)
(一)
连仓5岁开始记事。他记住的第一件大事是离家不远的天主教堂叫警察给封了。那天他刚从家一出门,就碰上好几个警察把教堂里的神父和嬷嬷给带走了。警察还把教堂大院的大门贴上了封条。神父和嬷嬷都穿着黑色的长袍。有一个年轻的嬷嬷还低着头哭了。连仓还记得,那个年轻的嬷嬷长得特别好看,瓜子脸特别白、鼻子尖尖的,眼睛是蓝色的,连仓老想多看她几眼。可是怎么会被警察带走呢?周围的住家都出来了人,都在远远地看着热闹。
"知道因为什么吗?”
"不知道呀。"
"听说神父里边有特务!"
"是吗?"
连仓不懂大人说的是什么,只对那个年轻的嬷嬷被警察带走感到可惜。
其实,连仓是想去街比茶馆玩。这些日子他没事就往那跑。因为那经常有打鼓儿的(收破烂的)来这喝茶。连仓被打鼓儿的手里那个小鼓迷住了。不大点的小鼓怎么打得那么响呢?连仓几次想趁打鼓儿的喝茶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的打几下。可是,那个打鼓儿的就是不让。弄得连仓心里老是痒痒的。今几个他还想再法试,看能不能得手。可当他刚走到茶馆门口,就看见二栓子从里边跑了出来,后边茶馆老掌柜破口骂道:“小兔崽子有本事就别回来!”二栓子边走边回应道“不回来就不回来,这个家我早呆够了!"大人们的事虽然连仓不明白,但起码他们是在吵架饱总能知道。所以他马上就打消了去茶馆的念头。
茶馆这家姓张。老掌柜叫张老栓,是河北衡水人。解放前就在这盖了房开了茶馆,算起来得有十年了。过去大概也曾红火过,可现在不那么景气了,平时只有三五个来喝茶的常客。所以张老栓心里老是堵的慌,脸上也没个笑模样。二栓子是他的儿子。他的大儿子据说早年夭折了。二栓子十六岁那年,老栓做主,给儿子说了一个老家的媳妇,弄得二栓子满肚子的不乐意。可不乐意有什么办法呢?日子还得过。后来二栓子也有了儿子,小名大忠。大忠比连仓小几个月,可和连仓不一样。大忠小时候得过天花,落了一脸的麻子。而且,这孩子天生话语迟,不爱说话。而连仓虽然长得像个瘦猴,可大大的眼睛透着机灵,小嘴吧吧的特别能说。由于两家离的近,所以这两个孩子常在一块玩。一般是连仓去大忠家,因为大忠家宽绰。连仓不仅聪明而且懂事,从来不讨人嫌。
吸引连仓的还是那些喝茶的。有一个老耿,会讲评书。他一高兴就说上一段。什么《封神演义》,《说岳全传》,他高兴说哪段就说哪段。没想到连仓这孩子还真爱听,经常听得连回家吃饭都忘了。直到他妈堵着门口叫他,才恋恋不舍地离开。所以张老栓常说,着孩子将来可了不的。这些喝茶的也挺喜欢他。因为他记性好,听过的评书大概其能讲得下来。有一个老郑看他这么聪明,就教他下象棋。先教认棋子上的字,然后一步步教他怎么走。你还别说,还没一个礼拜,着孩子就能和大人对盘下了。有一天,老郑闲极无聊,就想和人下盘棋,正好连仓来了。老郑说:“孩子,陪我下盘棋。”连仓眯起眼说:“那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,让我打打你的那个小鼓。”老郑听了哈哈大笑:"嘿,造你个没良心的小东西,我教会了你倒跟我讲起条件啦了。"可说归说,老郑这回手吧手地教连仓怎么打这个小鼓,怎么使巧劲。直到连仓也能把小鼓打得“叭叭”响。连仓心里别提多高兴了,因为他了了一个心愿。
(二)
河泊厂居民委员会成立了。开始是五六个人凑在一起商量的。这些人老的也有,年轻的也有,都是没工作,想干点什么,就凑一块了。有人提议成立一个服务站,为居民服务。大伙商量着成立个理发组,成立个缝纫组。给居民理发和缝补衣服。低价收费,服务于民。正好,原来有一排木板房是警察格子(派出所),警察搬走了,本打算拆掉的,经这些人跟警察一说就没拆,居民服务站就有了立脚之地。他们把屋子收拾收拾,打扫打扫,拿来了自家的理发工具和一台缝纫机,就开始挂牌营业了。还别说,没有不开张的油盐店,前来理发的人真不少。当然主要是小孩。小孩去正规理发馆理发太贵,不划算,在这理,便宜一半还多呢。缝纫组生意也不错。因为各家没有几户有缝纫机的,用手缝太麻烦,还缝得不好,还不如花俩钱让缝纫组的给缝。两个组赚的钱除去给干活的人一些报酬外,其余都让康宝珍康大姐保管着,这是大家举手同意的。
二栓子跟他爸闹的就是这个。依老掌柜的意思是打算让儿子接管这个茶馆。因为张老栓年岁大了,再加上老寒腿也时时作疼,走道都有点不利索。老栓琢磨着,儿子也娶了媳妇了,也有儿子了,该接管茶馆了。可是这个儿子就是不争气,死活都不愿意,倒是老往外跑。每天吃完饭一撂筷人就没了。这让张老栓憋了一肚子气。这天,二栓子刚要走,老栓就把他按住了。
“今天你给我说清楚了,你到底什么打算?"
"我打算找一个工作。"
"那咱家茶馆不要啦?"
"爸,您也不看看,咱家茶馆现在还有几个人来喝茶呀?元在社会变了,您别老拿老眼光看问题了。我出去找工作才是我的出路。"
"呸!你也不瞧瞧,现在工作好找吗?觉着自己多能假的。"
"这您不用操心,我今儿找不着就明儿找,明儿找不着就后儿找,哪天找着哪天算。"
张老栓气得说不出话,一阵剧烈的咳嗽后冲二栓子挥挥手,二栓子披上一个褂子就又走了。
(三)
区里来人了,是一个姓张的女同志。她让康宝珍把自愿参加为居民服务的人都找来了。一共15个人。这15个人有男有女,有老有少。剃头的老李岁数最大,50多了.缝纫组的小翠才22.人到齐了,张同志就说道:“大家好。我是区里派来检查工作的。区里很支持你们成立居民委员会。回头做一个牌子挂出去,就算正式成立了。居委会就是为居民服务的,也是配合上级工作负责发动群众的。比如眼下,区里的工作重点是城市改造。具体讲,咱们首先要把街道卫生搞好。咱们现在街道卫生太差了。"
可不是吗。苍蝇蚊子满世界飞,晚上睡觉都不消停。”小翠年轻嘴快。
“还有臭虫,怎么弄也弄不净。”剃头老李也跟着说道。
"还有咱们胡同都是土道,一刮风尘土飞扬,一下雨满地泥浆。"
康宝珍拾手示意大家安静,“先听张同志说。"
张同志接着说道,“大家说得不错,这就是我们要解决的问题。大家知道吗,这回我们要搞的是爱国卫生运动。上级已经把搞好卫生提高到爱国的层次了,说明国家很重视。一会咱们商量一下具体的工作安排。”
会议决定:(一)先解决胡同土路扬土问题。这些人分工包片、挨家挨户的动员,从下礼拜一开始,每天过午每家都用清水泼自家门口。到时候吹哨通知。(二)加强除四害宣传,在街头演街头活报剧。这事由二栓子负责。
安排好了就开始分头行动。
小翠动员的第一家就是董老婆子家。小翠怎么也没想到,她刚一把居委会的意思说完,董老婆子就炸了,破马张飞地嚷道:“什吗?让我们用净水泼街?您是我祖宗行吗?咱们河伯厂拢共就两个水井,每天排队打水就得半拉钟头。打的那点水做饭人喝还不够呢,哪有多余的水泼街呀。你们居委会净出这馊主意。”
小翠毕竟年轻,没领教过董老婆子这张嘴,挨了这一顿呲,红着眼圈扭头就跑了。
回到居委会,康宝珍一见小翠那个样子就笑了,说“你算撞到枪口上了,董老婆子可是咱们河伯厂有名的破嘴,你哪说得过她呀。没事,回头我跟她说去。”停了一会,她说道:“人家说得也没错。咱们河伯厂就两口土井,居民用水非常困难。这也是应该先解决的问题。明儿我得跟上级反映反映,争取安上自来水。"
河伯厂居民用水真成问题。南边一个土井,北边一个土井,打水还得摇碌碌。从一大早就有人排队打水,慢极了。因此就不了一个行当:送水的。送水的拉着一个木板钉的椭圆形的水车送水的半夜就从井里打水,把水车灌满。白天就拉着水车串胡同叫卖,大户人家就花钱买水。一挑一分钱。
尽管如此,每天当康宝珍一吹哨,都有好多家出来人,从水桶里舀水泼街。土路泼上了水滋润多了。刮风也起不了多少土了。胡同显得利索多了。
(四)
二栓子真有招儿,他领着几个人用纸糊了一个大苍蝇,一个大蚊子。一大早就在居委会门口敲起了锣鼓钗,招来了好多街坊。然后就开始演他们编的活报剧。先是一个头戴大苍蝇的出来说:“我是大苍蝇,最爱爬粪坑。散播传染病,四害头一名。"接着,头顶蚊子的出来了,念道“我是蚊子精,整天哼哼哼,叮人又吸血,四害第二名。”等这两个绕了几圈后,出来几个拿着大苍蝇拍和ddt喷子的,把大苍蝇和大蚊子给追着打死了。看得孩子们直劲鼓掌欢呼。然后,由康宝珍给大家讲消灭四害的意义,并动员各家都买苍蝇拍和ddt喷子。大家都觉得这次活动非常成功。
安自来水的事上级也批下来了,只是由于施工队人手不够得需要居民自己挖地沟,等沟挖好了,施工队再来给下管子。不用说,又得二栓子领头,因为他是男的,又正年轻力壮,不让他让谁?二栓子也正积极性高涨,二话没说就应下了。他又找了几个年轻的小伙,都从自己家拿来了铁锹、镐头就开干上了。胡同的地底下净是砖头瓦块,挖起来特别难挖。这些人足足挖了十多天才把地沟挖好。施工队来了,只两天功夫就把管子下好了。通水的那天,新安的自来水管子周围站满了人,都眼盯着自来水龙头。当二栓子拧开水龙头时,里边突的一声喷出了一股清水。二栓子双手捧着这清水傻傻地呵呵笑了。河伯厂从此告别了喝井水的年代。
张老栓知道儿子都在外边都干什么了,心里倒也放了心,只是这个茶馆一天不如一天,让他提窝火。此时他一边抽着烟袋,一边心里头盘算着,二栓子回来了。老栓叫住儿子,这回他没喊没骂,而是心平气和地问儿子,咱们这个茶馆怎么办?二栓子说,"怎么办?关了呗,您没看现在三天来不了俩人,还开得什么劲哪?”老栓听了说,"你倒是吃凉不管酸,茶馆关了咱们一大家子都喝西北风去啊?你娘了个球地净说轻巧话。"二栓子不吱声了,父亲说得对,自己都二十大多了,还没有一个正当职业,还没有养家糊口的本事,可是眼下找个工作也不是那么容易的。再说,人家现在招工都愿意要有文化的。可是自己一天节也没念过,这哪行啊?他琢磨来琢磨去,还是觉得应该学点文化,不然将来什么也干不了。他决定明天就找康宝珍商量商量,街道能不能成立一个夜校,让所有象他这样的人都能学点文化,省得当睁眼嗐。
(五)
河伯厂天主教堂不像别的教堂是一个带尖的楼房,而是一个特别大的院子。院子分为两部分。南边这个院子虽然小,可教堂就在这个院。教堂是一个高大的平房。平时教堂的门窗都挂着白色窗帘,外边人根本看不到里边什么样。连仓进去过两回。他经常到这个院去玩。由于好奇,他偷着打开了教堂的门溜了进去。里边的灯光昏暗。东边尽头有两个人像,一个男的一个女的。屋子里摆着一排排的椅子。屋里空气阴森可怕,还没等看明白就急忙溜出来了。
教堂前有两棵又粗又高的大槐树。槐树的西边还有两个玉石栏杆围成的方形花池子。花池子里边种着好看的花。附近小姑娘小小子都爱上这来玩。尤其是小姑娘,都来这花池子里掐指甲草、回家放在小酒盅里用白矾捣烂就能染红指甲。神父见了一般若跌打损伤了,家长都找神父要药。神父不仅给药,还帮助用纱都不管。这些神父很喜欢小孩,有时还给孩子们糖吃.附近孩子布包扎上。所以附近居民对教堂没有恶感。不知道为什么,教堂让警察给封了,谁也进不到里边去了。
河伯厂小学是去年成立的。原来在河伯厂最东边的一个小院。才有六个教室,根本不够用的。正好,教堂腾出来了,学校就搬进了教堂的大院。教堂后边的大院真大。最北边是一个两层结构的砖瓦楼房,能开八个教室。院子中央是一个大空场,正好当操场。原来的教堂那间大屋就成了老师的办公室。原来的东边小院也保留。这样两边就能有十四个教室。这回够用了。
二栓子想学点文化的愿望很快就实现了。原因是正好区里也要求各街道有条件的都要办夜校,大搞扫盲运动,动员所有没上过学的居民都来学文化。二栓子心里这个乐,真是心想事成啊。他不但自己报了名,还动员连仓他妈也报了名。
连仓的妈妈可是河伯厂有名的大美人。虽然已经生四个孩子了,可身条一点都没变,还是那么秀留。平时老爱穿旗袍,更显出了匀称的线条。而且她是标准的家庭主妇,深入浅出,大门不出,二门不迈。只在出家门口买菜的时候才露一面。可二栓子早就瞄上她了。二栓子觉得,这么年轻漂亮的人儿天天窝在家里可惜了。于是他就动员连仓妈也上夜校。可连仓的爸爸不同意,说家里孩子多,家务活干不过来,没功夫上夜校。二栓子说,夜校是晚上学习,不耽误干家务。有什么活,白天紧紧手就腾出时间了。二栓子为这事跑了连仓家好几趟,总算把连仓爸爸说活了,答应了这事。